寒山一带伤心碧

【兴欣中心】除夕

*本来是想除夕发的,但是臣妾做不到...........干脆就早点放出来,提早早早早早早早祝大家新年快乐!~

*兴欣中心治愈向,带一点包罗和莫橙,除此之外基本无cp

*作者逗比能量棒(?)不足,没知识没文化,看到关公战秦琼也别见怪【【

*对老韩和小周真的是粉不是黑,看作者真诚的眼睛!

*感谢给我beta的小伙伴~


1.

这日清早,陈果起了床,便张罗起来。

今日是年二十六了。

天气冷得很,一层夹袄哪里够,江南的寒意是西子湖水,从领口袖口里漫进来,仿佛要沁进人骨头里去,把一腔的热血都冲淡成冰冷的湖心。饶是陈果自小习过些武艺,也觉得有些难熬,尽力把手缩进袖管里去。

 

冬日的早晨,没有太阳,只有灰蒙蒙的光。院门口的灯笼还亮着。

罗辑却已经起来了,正在中庭的小院里操练,扎扎实实地打着一套长拳,见她走过来便笑着招呼道:“老板娘。”

“起得好早啊,”陈果笑着呵出一团白气,“早饭用了么?”

“哪里,”罗辑连忙摇头,“老板娘您还没起,我们怎么会自己先吃?更何况时辰还早,包子还在后厨忙活呢。”

陈果道:“来来来,我们吃早饭去。”

“不用不用,没事,老板娘您先去吧,”罗辑摆摆手,扶了扶他鼻梁上的西洋镜片,那样子倒是透出一点一本正经的傻气,“左右也只有我们三人在,我把这套拳再打一遍,把昨日的账核了就过来。”

 

罗辑初入兴欣镖局当账房的时候,还是有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现如今操练起来,却已是有板有眼了。

知道他算数极精,想必耽搁不了多久,陈果便随他意思——和镖局里那几个老油条不一样,自家这几个小的却很是令人放心。

 

兴欣镖局的牌匾挂在院门口,古旧的桐油微微反光。

那牌匾不知在哪儿挂了多久了,陈果的爷爷当家的时候就在那里,陈果一直看着它,直到她自己也已然这么大。

 

天光渐渐亮了,阳光穿过空中灰蒙蒙的雾气。

 

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一个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扛着包裹,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哟,老夫回来了!有早饭吗?”

 

2.

老魏回来了。

……虽然陈果完全不期待这根老油条。

 

他这一趟镖走得很远,是替城北卖煎饼的孙大叔送今年新打的核桃去京城给他家在那儿求学赶考的大郎。

吃什么补什么!孙大叔笑得很憨厚。

就这么个芝麻……呸,核桃大点儿的事儿,从临安到京城,魏琛打个来回,直到今天才回来——老魏总嫌没事儿找事儿,哪儿有生意是这么做的?

兴欣是临安城一个小镖局,微末的很,什么生意都愿意接。

什么隔壁小杜哥害羞,托他们送朵珠花给街口大叔家的闺女儿啦,什么张婆婆托人送一篮鸡蛋去邻镇啦,什么苏小姐托人全城搜寻她的爱猫啦——总之,鸡毛蒜皮大大小小,来之不拒。

 

关键是价格公道,一张煎饼就给您江浙沪包邮。

再加一撮烟草,嘿,让那几个老烟鬼把您一路护送到西天都成。

 

叶修对此表示:“我们要护的不是镖,是蓝天下的挚爱!”

而照唐柔的意思呢,他们镖局做的可不是简单的护镖,而是宅急送,是快递,开拓的是临安城乃至全国未经开发的物流市场。

她家里原是经商的,最是懂得这些行商之道。

 

陈果听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家的镖局是在他们来了之后,才不至于垮。

 

混迹江湖,他们这些小门小户,日子都不怎么好过。何况临安城自古繁庶,上有豪门大派的嘉世,下有三教九流,光是像他们这样的小镖局,便也不知有多少家。待陈家阿爹过世,陈果接手兴欣之时,这家比麻雀还小的镖局已经破落得连匾额都要撑不起来了。

她一个姑娘家,仗着自己学过几分武艺,人又重情义,咬着牙扛着镖局,倒一年一年挺了过来。

大抵局里一共没几个镖师和伙计,都感念着她待人的恩义。日子虽然清苦,好歹还能有口饭吃。

 

那年除夕,临安下了好大的雪。漫天鹅毛似的,把一座城都盖在寒冷的纯白之下。日暮时分,陈果本已扫了院中的积雪,摆了案几香炉牌位出来,打算祭了祖便和几个伙计一起开吃年夜饭时,想起门口的灯还没掌上。

她拿了烛火,将大红的灯笼点起来,正往院门口挂呢,忽然便瞧见门口倚着一个人。似乎是昏在那里了,也不知是不是冻的,大红的灯光底下,衬着门上鲜红浓彩的门神像,显得皮肤苍白得像纸一般。

他衣衫单薄,怀里却抱着一把旧伞,好像抱着它便能救人于冰天雪地、不再畏寒似的。

 

“呀!哪里来的人,真晦气!”伙计看见了,惊呼一声道。

陈果剜了他一眼:“大过年的怎么说话呢。”

“是是,小的嘴笨小的嘴笨……”

“得了,去把大志叫来,”陈果说着,便挽起袖子,在那人身边蹲下了,“帮我把人抬进去。啊对了,记得去请郎中,烧碗姜汤来。”

 

除夕之夜冻在路边,陈果实在不忍心。

再说了,她想,他们这些江湖人,惯是漂泊不定的,谁又比谁安逸呢?

 

后来,那人治好了身上的伤,便留在陈果的镖局里了。

他说他叫叶修,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愿留在陈果这儿帮忙,算是报老板娘的恩了。不讲究工钱,管吃管住就行。

 

事实证明,叶修果然够不讲究。

不讲究得连陈果都看不下去了,拿着扫把追着他打要他自己收拾烟灰和瓜子壳。更别提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随便捡回来的这位大爷居然是嘉世斗神叶秋——“前”的。

这尊大佛就拿着一个月也没一两的月钱,呆在她的小镖局里,似乎还兼职给她招工——大概是猎头猎上瘾了。自叶修来了,兴欣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江湖人,总是有缘千里一线牵,从天南海北的,一路汇集到临安的这一方小院里。因缘际会,都是老天爷的缘分。

至少陈果是万万没想到,城东饭馆里说书算命的老魏居然是蓝雨的前掌门,她想了半天,觉得只有满嘴跑火车这一点,这个老家伙和现任的蓝雨剑圣还算得上一脉相承。

 

一张八仙桌,只坐了四个人。兴欣小,从老板到伙计都不讲究,一向是一处吃的。这日老魏回来了,饭桌上便成了他和包子的相声专场,一个捧一个逗,魏琛充分发挥了他作为一个说书人的职能,把他一路的见闻说的是天花乱坠,就差把霸图拳皇韩文清说成个温柔漂亮的大姑娘了。

 

“你们不知道啊,京城的那帮孙子,用的剑上都镶宝石的!鸽子蛋这么大的红宝石,啧啧,够败家的啊……”

“真的吗?”包子听了果然来劲,挥舞着筷子说得兴奋,“唉,他们怎么这么傻,直接镶个鸽子蛋上去多好,打到一半饿了还能直接掰下来吃!”

 

罗辑呛了口粥,咳得停不下来,陈果连忙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早饭是香菇鸡丝粥,熬得清淡香滑,上面撒上几点翠绿的葱花,香菇的鲜美和鸡丝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直教人胃口大开。旁边放的几碟配菜,一碟切干丝,一碟盐炒金豆,一碟切了两半、金黄流油的咸鸭蛋,还有一碟雪菜冬笋,冬笋洁白,尤带着微甜的清香,咸香爽口,配粥最是合宜。

罗辑拿了只馒头,正沾了些白糖,往嘴里送,却冷不丁遇上包子夺食,仗着身高,就着他的手便把漫沾砂糖的馒头咬了一大口。

罗辑整个人都要炸了:“包子松口!!!”

“唔……”包子嚼着满口的馒头,口齿含糊不清,“跟小弟你说了多少次了,沾白糖有什么好吃的,炸馒头配腐乳和辣酱才是正义!”

“滚,”罗辑气愤异常,“咸党邪道别碰我!”

 

他一缩身子就要躲,这下包子反而更不愿放过他了,抓着他纤细的手腕不放,三两口把他手里的馒头沾白糖都吃得差不多了,舌尖几乎要碰到罗辑白皙的指尖。

吃完了还不放手,拉着罗辑不停宣传咸派炸馒头的美味。

 

老板娘你管管他啊!!!

罗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年关将近,也没有什么生意照料,清闲得很。老魏拿了两张朱红的纸,自告奋勇画门神去了。大功告成之后,便刷了层浆糊往门上一贴,他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才华横溢叫好。

陈果……陈果捂着心口,颤颤巍巍地问:“你画的这两位大爷都是谁啊?”

 

魏琛把笔搁在耳后,叼着烟斗道:“左边小韩,右边小周。”

“你…你说的不会是……”

“还能有哪个小韩和小周?不就是韩文清和周泽楷吗,”魏琛吐出的烟圈糊了陈果一脸,她禁不住咳了起来,“老板娘你吃多了糊涂了?”

“……”这是传说中的枪王和拳皇?!为什么我只看到了沼跃鱼和独角兽?!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呢?!

 

“哎哟不是老板娘你放下刀放下刀咱们万事好商量!你看他俩多吉利,咱们门板上左边一个拳皇,右边一个枪王,保准没有小鬼敢来敲咱们的门。”

 

陈果心想,那是,你画的那哪是韩文清啊,整一个从黑煤窑里滚了一圈的黑猩...不是,阎罗王。

脸黑得都跟锅底似的,说好的温柔漂亮大姑娘呢。

 

魏琛接着说道:“更何况啊,老板娘您瞧,只要小韩往咱们门口这么一贴,过路人肯定都为之震慑,然后您每天晚上打开门,就能看见咱们门口掉落一地钱包,您每天就有做面膜的钱了。”

“小周往门口一贴,那也是杠杠的,青春女子迷弟迷妹见到他哪个不神魂颠倒啊,肯定特别愿意跪舔。追星!买周边海报!还一张跪舔用一张收藏用一张布教用!然后您每天晚上打开门,就能看见咱们门口掉落一地银子,您每天做面膜的钱又有了。”

“……”

“我跟您说啊,我连旁边的春联都替您想好了。上联,大漠孤烟,下联,一枪穿云。横批,直上云霄!”

“等等……直上云霄是怎么回事?”陈果没咂摸过来。

“【直】……上云霄。”魏琛向她挤眉弄眼。

 

“直上云霄!”旁边不明所以的包子跟着起哄。

一边的罗辑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联不对仗啊!”

 

陈果……陈果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柴刀。

 

 

3.

年二十七,方锐回来了。

他出去的时候拉了一车点心,回来的时候只揣了一张薄薄的银票,早把车上的货卖完了。他把钱给了罗辑入账,之后便什么正事儿都不干,和老魏一起坐在院子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侃大山。

 

兴欣大半的收入,是因着兴欣在走镖之余,终于开发出了主业:卖安……不是,卖点心。

姿势如下:

“朋友,听说过兴欣镖局吗?”

“没有啊,哦,没关系,来一份我们的本月新品呗,桃堡爆款,值得信赖!记得好顶赞啊。”

“什么,你问为什么一个镖局在卖点心?吃了这份安利就告诉你!”

“好吃吗?哎我就说好吃嘛,客官您看,好吃您就多吃点!”

 

方锐纵横江湖多年,神偷“神疑鬼迷”的名头便传遍大江南北。后来世事难料金盆洗了手,便在叶总镖头底下当个小镖师——也不知道他一个江洋大盗一手本事哪儿来的,做起各色点心实在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紫云糕,柳叶饺,水晶桂花糕。

甜的咸的南的北的,样样玲珑别致,看着就不忍心下嘴,下了嘴又不忍心停下。

 

自打方锐来了,连兴欣门口那只叫小叶子的花猫都肥了一圈儿——感情兴欣这群人是把它当儿子养呢,天天夜宵都少不了它的份。

 

方锐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拎起来,一把抱进怀里撸撸毛。撸几下磕几个瓜子儿,撸几下磕几个瓜子儿,他和旁边的老魏侃得风生水起,还顺手剥了一把瓜子仁,放到小叶子的最边上:“哎小叶砸,来,吃不吃?”

他怀里的小猫鼻子嗅了嗅,然后轻轻喵呜一声,扭过头去,往方锐怀里拱。

得,口味还被养刁了。

 

“嘿。”坐在方锐旁边的魏琛吐了个烟圈,挠挠它的下巴。

方锐乐了:“行啊你小子。”不以为意地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新切的冻米糖,雪白的糯米上撒了一把黑芝麻,泛出桂花糖的甜香。

 

小叶子凑上去,仰着脑袋尝试性地舔了一舔,又舔了一舔,正转着它圆亮的绿眼睛,却忽地耳朵一竖,继而一下子扭过了脑袋,眼睛一亮。

它从方锐的膝头跳下去,一股脑往门边窜了过去,继而轻巧地一跃跳入了一个臂弯。一双苍白的手接住它柔软的身体,揉了揉它的耳朵,任它熟练又亲昵地往自己怀里钻。

方锐看着眼前这个黑衣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逗猫的样子,咂了咂嘴。

 

知道你喜欢他,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连吃的都动摇不了你对这冷疙瘩的真爱啊?

 

 

莫凡回来了。

他一向来去无踪,静悄悄便进了门,连方锐这等精于轻身之人也一时间没能察觉,第一个发现的居然还是一向最喜欢黏着莫凡的黑猫。

小叶子独独最喜欢莫凡,看见莫凡就扑,以致于被叶修起了个诨名叫“萨●耶”。没人知道为什么,据叶修讲大概是因为同性相吸…..啊呸,同类相吸。

 

中午的饭桌愈加热闹了。方锐魏琛加包子,像是浓酱新烧的地三鲜,土豆茄子青椒就能凑一盘吃不尽的好菜。桌上一盘翠绿欲滴的莴笋丝,一大碗黄焖鸡,有酥炸排骨,还有一盘火腿炖豆腐,白白红红,清淡里是入骨的鲜香。

 

莫凡闷着头,在三人转的背景音下,默不作声地挑走了所有的火腿和肉多的排骨。

 

4.

年二十八,小雪。

苏沐橙和唐柔放下大红斗篷的兜帽走进兴欣的院门,宛如雪后红梅一般映亮了整个兴欣。她们这一趟镖送的是去苏北,来回不远。唐柔犹自穿着出门时的一身男装,身段利落漂亮,暗红的料子衬得她仿佛一杆光华慑人的红缨枪。

 

苏沐橙抖了抖斗篷上落下的雪花,笑着看向在门口相迎的莫凡:“这回比我回来得还早啊?”

她说着又逗了逗莫凡怀里的猫。

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只是“嗯”了一声,默默接下她脱下的斗篷和解下的武器。小叶子伸出爪子,好奇地碰了碰斗篷边缘滚着的一圈柔软洁白的狐狸毛。

 

年二十九,乔一帆和安文逸回来了。

他俩时间掐得刚刚好,前脚进了门,后脚便开了饭。抖落一身冬夜的风雪,迎上一桌热腾腾的饭。

陈果直懊恼自己没想着他们会回来,这饭菜烧得都不够。两位正主倒是全然不在意,乔一帆还连忙摆手微笑着宽慰她。

 

羊肉萝卜汤,栗子焖鸡,茄子肉末,白菜炖粉条。米饭还是热腾的,飘着一缕细细的烟气。

陈果一转头,便看见安文逸的筷子还四平八稳仔仔细细地放在碗边上,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正和邻座的罗辑报账。

 

 

雪大了。

 

年三十。

一清早陈果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纯白。昨夜的雪积在枝桠与屋檐之上,像是蓬松柔软的发糕。叶修便坐在院中古松下的石凳上,叼着一支烟斗,腿上趴着一只猫,见她来便懒洋洋地一笑:“早啊,老板娘。”

陈果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了没多久,”叶修吐了个烟圈,“这不,得在年三十之前回来。”

“你连夜赶路?”陈果微微皱眉。

 

仔细看,叶修脸色不太好,肤色苍白微微虚胖。

……不过这家伙好像平常也是这幅样子?

 

叶修散漫道:“老板娘你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到了门口先看见咱们镖局门上贴的门神,红灯笼再一照,都吓我一跳。知道的说我们贴门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贴了俩老韩在门板上呢。”

“……”居然真能认出来?!虽然只认出了一半但还是好厉害?!

“……噗。”在一边扫雪的乔一帆实在忍不住,捂着嘴扭过头去笑了出来。他裹了件夹袄,不算太厚实,唯有领口滚着厚厚一圈雪白的皮毛,衬得他整个人柔软可亲。

一旁的叶修抚掌道:“对嘛老板娘!你看连人家一帆都这么觉得。”

“诶…….?等、等等前辈我不是……!”

陈果正色道:“其实门口贴的门神像就是韩掌门和周掌教。”

“……”叶修撸着毛的手一抖,顿时趴在他腿上享受猫生的小叶子就受惊地喵了一声,一溜烟跳了下去。他悠悠抽了口烟,缓缓道:“老板娘,你和人家什么仇什么怨哪。”

 

……等等不是我画的也不是我贴的啊?!!!!

陈果(想起霸图拳皇的钱包脸)感到了惊恐。

 

小叶子好奇地在雪地里滚来滚去,看见被乔一帆扫到一边的雪堆,便高兴地纵身一跃,在一团白里扑来扑去。乔一帆看它玩得兴起,弯下腰去逗它,小叶子顺着他的手臂便爬上他的肩膀,亲昵地用鼻子去顶顶乔一帆温暖的脸颊。

少年被它蹭了一脸雪,无奈又宠溺地挠了挠它的下巴。

 

早饭的时候,小猫便在围桌坐的一圈人的腿上轮流转。

苏沐橙,吹了吹小勺:“小叶子,来,要喝鱼片粥吗?”

莫凡,喂小银鱼:“…………”

包子:“诶你看上去对那个鸡蛋很感兴趣嘛,蛋壳要吃吗?”

莫凡,喂小银鱼:“…………”

方锐,夹起水晶虾饺:“尝尝我的手艺,小叶砸。”

莫凡,喂小银鱼:“…………”

叶修,叼着烟,顺毛:“哟,儿砸,你也想抽一袋?”

莫凡,掏出了刀片:“…………”

 

小叶子跑了。

陈果没收了叶修的烟袋,被包子和方锐当作球给小猫扔着玩。

老魏早就掏空了里面的烟草,惬意地点着,糊了叶修一脸烟圈。

 

这天后厨忙得不行,几个姑娘都在帮忙,更不用说主掌勺的包子和方锐。剩下的几个也被老板娘盯着打扫除的打扫除、沐浴的沐浴,直到天色渐渐沉了,门口的大红灯笼又在积雪的屋檐下亮了起来,才停下来。

包子在门口点了一长串爆竹,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喜庆得不得了。

众人围坐在一张又老又旧的八仙桌边,有些挤,却又格外热闹。兴欣很少有人这么齐的时候,然而一年到头,年夜饭桌上终有一夕团聚。

 

……也终有一夕撕逼。

 

饭桌如战场。

碗筷作刀枪,佳肴为天下,争夺的便是方寸之上的寸土寸金,一筷一银。白的是清蒸狮子头与糖年糕,青的是炒得油亮喷香的蒜苗与葱花,红的是缀在上面的辣椒、熏香的腊肉与火腿,金的是沸腾鱼碗里澄澈透亮的滚油。

桌边一群磨筷霍霍的将军们直像穷(饿)了八辈子似的,已经开始争抢起这一桌白银翡翠红玉金黄的财宝。

方锐运筷如飞,闪电般地夹起一块沸腾鱼,却又被叶修一记小擒拿手格住,手一松那雪白鲜嫩的鱼片便从双筷间掉了下来,还未落进他的碗里,便被包子从半空当中一筷捞走,美滋滋地直接入口,气得慢了一手的魏琛干瞪眼。乔一帆和安文逸倒是不去和前辈们凑热闹,眼尖地看着哪一盘没人抢,便趁着空当下筷,莫凡捡漏拾荒来更是一把好手,几轮下来便没人不在他那里吃过亏。最黑的还属叶修,居然能把筷子伸到人家碗里——还专挑肉,连葛粉丸子都不稀的要。

莫凡眼睁睁看着叶狐狸叼走他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叶不修连看家的功夫捉云手都使了出来,誓要捉到红烧肉才肯罢休。

最厉害的却是几位姑娘们,三位大美女只要一开口,想要什么菜,一桌的大男人们便都得乖乖割爱上贡——更不要说她们内部团结的很,都相互分享着吃,才不像那群没节操玩宫斗的男人们,真真是勾心斗角,还斗不过一个“叶嬛”。

 

陈果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在餐桌上打闹得开心,仿佛饭都更香了些。

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前)斗神叶修和神疑鬼迷方锐为了一条松子桂鱼在饭桌上用筷子真刀真枪地打,旁观的有蓝雨的前掌门与江南武林第一美女苏沐橙以及兴欣镖局的小魔小怪们——不过说起来,又有谁会相信,他们这般修为境界之人,愿意呆在这家小小的镖局?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但不知多少人却于茫茫红尘之中,终其一生也寻不着一处安港。过惯了刀头舔血,逞惯了快意恩仇,却总要有一个归处,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能卸下羽衣仙袍,安心而肆无忌惮地露出凡人的模样。

那里可能小一些,破一些,却总有温暖的烛焰与热汤。

总有人在那里,愿意分享一切的愉悦与悲伤。

 

透过饭菜蒸蒸的白气,陈果看着她那一桌闹腾的伙计,轻啜一口鸡汤,感到一道温暖沁入肺腑胸膛。

 

何其有幸,能相聚一堂。

今生之福,她唯有感激上苍。

 

酒令行了起来,桌上一圈又一圈地罚酒。五十年的女儿红,缠绵醇香得仿佛昨日春风。陈果一来不大能喝,二来又听不得那圈没下限的在那儿编排荤段子,见沐橙被方锐缠着吃酒,唐柔又豪气干云地和魏琛在对闷,便干脆自己夹了一碗菜,离了席坐到厅门边的门槛上一个人吃去了。

门外是冬夜干冷的空气,夹着一丝细细的雪的味道,冷意扑面而来,陈果满身热腾腾的酒气便散了大半,霎时清醒了不少。天空是墨色浸透的漆黑,隐隐约约看见一层厚厚的云,一丝光亮也无,唯有地上的万家灯火,是除夕夜家家户户悬起的红灯笼,是她自己院门口点亮的烛火,透着温暖的橘红的光晕。

院里积着厚厚的白雪,映着灯笼的红光,正如每一个冬夜,正因寒冷,方才更显融暖。

身后能听见厅里那些家伙闹腾着的声音:包子硬拉着罗辑划拳,魏琛似乎好像在说他上次没说完的书,碗筷清脆细小的碰撞不绝于耳,还夹着两个姑娘银铃似的轻笑。

陈果竖着耳朵,一边坐在门槛上扒拉自己碗里的菜,一边时不时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喷饭笑出声来。少顷,叶修也带着一只碗,坐到陈果身边的门槛上来了。

 

他已醉了五分,懒洋洋地倚着门框,脖子缩在领头里,居然显得还有点瑟缩。

陈果知道前因后果,一想到这人平日里嘲讽的样子,便觉得解气:“天道好轮回,誰让你刚刚抢那么多菜,被灌酒了吧?”

“老板娘,我得跟您告状啊,”叶修道,“您倒是管管那几个家伙,居然合起伙来灌我这个老人家,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呢。”

“呵呵。”陈果高冷一笑。

“……”

在他们身后方锐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意气风发地向门边的叶修扬了扬筷子:“听见没,老叶,老板娘都不兴理你!”

叶修叼着一只鸡腿,口齿含糊、有些醉醺醺地答道:“那有什么,只要你的鸡腿理我就好了。”

 

得,感情这鸡腿还是从方锐碗里偷来的。

 

夜深了。

酒席还未散,桌边的一圈人却已大半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安文逸甚至一把搂着旁边的乔一帆,举着酒杯踩着凳子,满面悲壮地高喊“干了这杯西湖水,来生还做霸图人”,喊完便趴在桌上,睡了起来。只有早早脱战的叶修和陈果,尚还清醒一些——可哪怕叶修,历来酒量不大,此时也已只有三分清明了。

陈果坐在门槛上,小心地碰了碰身边的叶修:“你还醒着吗?”

“醒……醒着。”叶修倚着门,有气无力地挥了挥一支筷子。

 

子时未至,四下只能听见隔壁院落远远传来的年夜饭的声音,兴欣的院子里却唯有身后一群醉鬼的呼吸、老魏的鼾声以及陈果手中碗筷的声音。

 

陈果见他眼睛都闭了一半了,忍不住道:“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赶快回去睡吧……”

“那哪儿能啊,”叶修迷迷糊糊地用筷子敲了敲碗,“今儿年三十,要守岁的。”

“守个鬼的岁啊,”陈果啐道,“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没给小鬼抓去都算不错的了,还守岁呢……”

叶修也裂开嘴笑了:“小鬼不敢抓我。”

“就你?”陈果笑出声来,“喂,叶修,这是几?”

“五…..不是,六?”

“我根本没比划数字来着。行啦叶大神叶大侠,醉了就是醉了,赶快休息去吧,在这风口吹着得着凉的。”

陈果说着,便放下碗,想要扶叶修起来;叶修却依旧懒在门边,歪着头道:“我……我不睡,老板娘,我不睡。守岁,咱们守…岁。”

陈果几乎都要笑了:“您今年几岁啊叶大侠?”

“十八……?还是十九来着?哦对,沐秋十八……”叶修微微眯起眼睛,仿佛看见什么似的,居然真的很认真地、晕乎乎地想了起来。

“……”虽然出现了不认识的人名,然而陈果还是知道这家伙是真没救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叶大侠,回房睡觉啦。”

“守岁……”

“你是和它杠上了啊?”

“我可不是得守着,”叶修轻轻笑了,懒洋洋的,醉得连声音都低了下去,“我要不守着,不知道哪里的牛鬼蛇神说不定就跑来把咱家的人叼走,还把咱们镖局都砸了。”

他眼睛半眯着,眼神朦朦胧胧的,映着灯笼的火光,偏偏又亮得仿佛水镜,不知在看着回忆中的哪个角落。

陈果心下一拧,忽得便说不出话来了。

 

她从不曾忘记他们最初的明枪暗箭、流言蜚语,哪怕直至今日,也依旧有无数双眼睛暗中紧盯着这个临安城的角落。

而这个人从最初的那日开始,便从没有过半刻真正安宁的歇息。

清醒得像是夜空中高悬的北斗星辰,即使在无边黑夜中也永远清明耀目,于黑暗中为人指引前路的方向。

而兴欣中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用尽每一丝力量,守护这方小小的天地。

唯有一年一桌的席筵,方能给他们片刻的沉醉与安眠。

 

陈果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别担心,老叶,不会有事的。”

“…..老板娘你真把我当小孩子哄啊?”

陈果笑了:“咱们门口不还贴着门神吗?哪家小鬼敢上门?”

“那哪能啊,把这等重任交给贴在门板上的小白脸和大黑脸,还是不是男人了。”

 

虽然陈果很想告诉他这真的是个看脸的世界,以及别叫人家小白脸大黑脸好吗信不信霸图和轮回分分钟找你撕逼,但她还是忍住了。

 

“我不是,”她轻轻笑了,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叶修,去睡吧。”

陈果回首看了一眼厅里睡了一桌的她的伙计,转过头来,对叶修道:“今天的夜,我替你们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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